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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五只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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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十五只喵

回到車上,黎棠拿著紙巾給謝宴擦臉,他的發梢濕潤,水珠沿著輪廓分明的臉緩緩滑落,將肩膀處的衣領打濕了。

外面的雨下大了,濕濕瀝瀝的雨聲敲打著他們的車窗。

謝宴打開擋風玻璃前的雨刮器,她正全神貫註替他擦著水珠,距離很近,源源不斷的淡淡花香盡數灌入他的呼吸裏。

謝宴咽了下,伸手摁住她的手,“不用擦了,回酒店去洗個澡就行了。坐好,我要開車了。”

黎棠“嗯”了一聲,條件反射縮回副駕駛扣下安全帶,等反應過來,忍不住彎起眉眼笑開了,“聽你這句話,我還以為我們在賽車裏。”

謝宴也笑了下,“那就趕快好起來,跟我一起去賽道上,聽我說這句話。”

黎棠重重點頭,“我會很快好起來的!”

回到酒店,謝宴先問她餓不餓,黎棠沒有胃口便說不餓,謝宴便打開行李箱拿出幹凈的衣服去浴室了。

黎棠被謝宴的大衣罩著身上基本沒被淋,只除了小腿跟鞋子。於是趁著謝宴去浴室的功夫,她換了條幹凈的休閑褲。

皺著眉嗅著自己身上滿是醫院裏藥水的味道,她覺得她像是被腌制入味了。

也不知道人類的藥物對她有沒有用。她在醫院睡過一覺醒來後,感覺身上輕盈了許多,流淌在四肢百骸裏的燥熱也消退了不少。

這會謝宴不在,她終於有機會去摸尾椎骨的位置了,這裏有些癢癢的。她忍不住撓了撓,可這股癢意仿佛是從骨子裏蔓延出來的,表面上抓撓根本無濟於事。

她只好放棄了,拿出手機查看,微信上洛銘並沒有給她帶來洛爸洛媽的回信,只有問她到哪裏的消息。

簡單跟洛銘交代了一下目前的情況,她坐在椅子上,枕著自己的手臂,實在苦惱。

與此同時還伴隨著害怕,她怕自己不得了什麽怪病,要一命嗚呼了。誰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呢?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怪,在這一件事上很少有能做到不去畏懼。

腦海裏閃現出許多面孔,有洛銘、爸媽、問梅的一些小妖怪,車隊裏秦渺他們,最後畫面回到謝宴面容上。

畫面停格在多年後她見到謝宴的那個傍晚。落日下,他彎下腰,一如多年前救她那樣將她輕柔地抱起來。然後畫面如同翻頁跳到下一幕,人形態的她忐忑擡眼,而他冷淡看她。她跟他做下約定,贏得比賽的那天,他朝她伸手說以後她是他的領航。再往後,漠河那個寒冷的帳篷裏,他神色晦暗看她的眼神。他們的第一個冠軍,靜謐冬夜裏他俯身抱住她。

夜色下,櫥窗的燈光映在他身上,他深邃的目光讓她至今想起來都忍不住心跳加快。還有他送給她的那花籃的玫瑰,她還妥當地收在儲物袋裏,到哪裏都記得帶上。

賽道上面目冷靜的他,全力以赴的他,表情平靜如水的他,眉眼含笑寵溺的他,淡笑時的他,懶洋洋笑看她的他,皺眉的他……太多太多。

平時不去刻意想,在這時卻像一場暴風雨無聲而至,席卷了她的整個世界,占據了她的全部思維。

黎棠惆悵起來,心上的酸澀湧上喉間。

謝宴對她而言,是很重要的人。

這突如其來的怪病也不知道嚴不嚴重,如果她命不久矣,現在是不是就是僅剩的時間了?

再往後,他的生活中不會有她,不會再有一只貪嘴的小饞貓。

那他會不會忘記她?

對於天生壽命悠長的妖怪來說,人類才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。可到她這裏,她卻擔心她會早一步比謝宴先離開這個世界。

她不想謝宴是她生命中的過客,混血妖的壽命比起純血種要短許多。然而即便是謝宴活到一百歲,也只是占據了她生命中的一小部分。

她同樣也不想成為謝宴生命中的過客,與他的相處不過短短幾個月,即便加上幼年期的三個月也不到八個月。如果她病的快死掉了,如果謝宴能夠活到一百歲,她不過只是他短暫卻漫長的一生中一抹夕陽,最終會被滿滿長夜所取代。

黎棠知道,如果她病的嚴重,那麽最正確的做法是悄悄離開他身邊,並且讓他今後不必懷念她。

他合該回歸他以前的生活,張揚恣意奔馳在賽道上,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,去征服那些陡峭的高山,去他口中的揚沙萬裏的沙漠,見證一場日落,看一幕滿天星鬥,去他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。

他會有家人、朋友、愛人。

或許在某個午後陽光正好,微風不燥的時候,回憶過去時,在記憶的洪流中抓獲她的身影。

他只需要,偶爾的,不經常的,想起來她就好。

他也曾認識過一個人,那個人做過他的領航員,曾是他的朋友,也是他的小貓咪,他們也曾親密無間。

這是黎棠能夠想到的,最正確的路線,最好的答案。

就像她做領航員以來,她手中的路書,永遠是最正確的路線。

可她在此刻,卻不想做一位優秀的領航員。若是她不在了,她自私的、蠻不講理的想在他生命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,讓他餘生再不能夠將她遺忘。

為什麽會有這麽偏執的想法,她也很迷茫。

窗外濕濕瀝瀝的雨連綿不斷敲打窗沿,天空灰蒙蒙的,如同一塊褪色的幕布蓋在大地上,溫暖的太陽不見蹤影,只餘下割不開黑沈。

一如黎棠此時沈重的心情,她怔怔望著外面,零星的霓虹在雨中閃爍,光芒微暗,根本無法照亮前方的道路。

從未有過的難過湧現出來,鋪天蓋地將她籠罩,她的心裏不斷發沈,按耐不住去問洛銘。

【你說,我會不會得怪病,就要沒命了?】

洛銘的消息立馬傳過來:【???】

【別瞎想好不好,我們問梅這麽多妖怪,總有一個知道你身上發生的事是什麽原因的。更何況,就算你得重病,咱們還有靈芝靈草,總能治療的!還有姜叔,他老人家活了幾萬年,見多識廣。】

洛銘有些擔憂她:【你別害怕啊,要不我現在去接你,咱們這就回問梅去?】

黎棠嘆了口氣,回覆他:【不了,可能是我瞎想的。後面還有比賽,我就這麽離開了,那謝宴怎麽辦?】

洛銘:【……那你別多想,肯定是小問題,等爸媽那邊回信,我就馬上告訴你。】

黎棠吸了吸鼻子,回了句洛銘好,便放下手機。

她垂下腦袋,身體裏那股熟悉的燥熱與空虛又來了。恍惚間,她幾乎以為自己不是在房間裏而是站在外面,整只貓都從頭到腳被淋個徹底。明明身上是熱的,可她卻感到涼意。

謝宴洗了個澡換身衣服從浴室出來的時候,就看到黎棠站在窗戶邊上,望著外面。

聽見腳步聲,她轉過頭看他。

外面陰雲密布,房間裏明亮的燈光讓她眼底所有的情緒無處隱藏,她渾身縈繞著低氣壓,整個人看起來失落又沮喪,像是天都要塌下來。

謝宴詫異問道:“怎麽了?”他進去浴室前她情緒穩定,怎麽一下子就成這副樣子?

黎棠抿唇,沒說話就用可憐巴巴看他。

謝宴想也不想便快步走進她,站在她面前,垂眸對上她的眼。

他眉梢微蹙,伸手捧起來她的臉,帶有薄繭的指腹輕撫她泛紅的眼尾,盯著她同樣微紅的眼眶,“到底怎麽了?”

黎棠搖了搖頭沒說話,她只是想到一件難過的事。

她能說什麽呢?說我可能快要死了,我死了之後你會不會忘記我?你會不會記住我一輩子?我還沒有告訴你,我就是你的小貓咪。如果貓不見了,以後你還會再養其他的小貓咪嗎?

她想說,她不想他忘了她,一點都不想。她還沒有跟他去跑完很多場拉力賽,去天南地北參加比賽。他的生日快到了,她已經在給他準備禮物了。

她舍不得他,不想離開他。

很多很多的話,都想對他說。

可最終,她只是說:“沒什麽,刷到一個視頻,被裏面的內容感動到了。”

謝宴直覺不是因為這個原因,他凝視她,她漂亮的眼底又蕩漾起漣漪,淚水再次溢出來,看起來那麽難過。

“淚點就這麽低啊?”她此刻的情緒不對,讓他原本想追問的心思放下來。

漆黑的眸子直直鎖定她被淚水沾濕的小臉,他的心不受控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。

黎棠不說話,就看著他,想著要是命不久矣了,好歹在死前多看他幾眼也夠回本。

謝宴認命彎下腰將她打橫抱起,把她放在床邊,隨後他跟著坐在旁邊,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眼淚。

他故意開玩笑說:“你要是再哭,我手上有繭子,都得把你皮膚擦傷了啊。別到時候,你沒哭腫眼,反而被我把眼睛給揉腫了。”

“……”黎棠楞了下,被他打斷了悲傷的情緒,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,忍不住拿手指戳了他兩下。

“你好煩哦!”

謝宴見她笑了,也輕笑一下。

她的眼睫被淚水沾濕後顯得更加濃黑,湛藍的眼睛也如雨過初晴後的碧空如洗,鼻尖還泛著紅。

他沖著她的額頭輕輕彈了一下,“這是懲罰,以後不許動不動就哭。”

黎棠捂著吃痛的部位,“啊”了一聲,有些委屈看他。

“痛啊!”她說道,不經意便透出一股嬌俏,像在撒嬌。

可謝宴不為所動,反而又去捏了捏她的臉頰,“聽到沒?以後遇見什麽事都不許哭。看你剛才哭的慘兮兮的樣子,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?”

黎棠就明白過來了,他壓根沒相信她方才用看視頻被感動所以哭的這個借口。

可……讓她怎麽對他說呢?如果她真的要沒命了,她才不希望被他知道。她只想讓他以為她離開了,去到一個很遙遠的地方,而不是生死相隔。

她哼唧哼唧:“我也不想哭的。”

她直接坐去他的腿上,腦袋枕上他寬闊的肩,雙手去摟他的腰,如吸貓薄荷一樣深吸幾口他身上的氣息,說話時聲音透過他的衣服面料有些悶悶的傳出來:“讓我靠一會。”

謝宴直接楞住,把她從身上撕下來放到旁邊,可黎棠正是情緒低落的時候,怎麽可能老老實實的。

被放在旁邊之後,黎棠稍楞了一下,然後委屈看了謝宴一眼,又湊過去坐在他懷裏貼著他,還緊緊抱著謝宴的腰。

謝宴想把這個小無賴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,試了幾下,又怕弄疼她,實在無解,只好任由她貼著自己,溫熱的氣息盡數落在他脖頸間,帶來密密麻麻的酥麻蔓延。

謝宴閉上眼睛覆又睜開,眼神覆雜垂下眼簾。

半響,他的眸光微動,喉結動了動,由上至下去看她精致的眉眼。

他的聲音有些沙啞:“你知不知道,我們現在這個姿勢太親密了?”

說著,他放在黎棠纖瘦的後背上的手掌往下滑落到她纖細的腰上,微一用力,便將人圈進懷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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